#鹤是一只猫
1
诗人是在故事的最后,才知道这只猫的名字不是贺而是鹤的。
他的从前也许是一位戴花的少年,也许是寒潭里浮起的一条通身碧绿的小龙,但无论如何,不应该是一只鹤。
他并非粗野,自然更非丑陋,然而他的孤单似乎与生俱来,决绝近似连生骨血,是一只令人见之色变的黑猫,使人觉察不出丝毫的可爱来。
他的名字读作贺,诗人想,那大约是他托生为人时的名字,如今已不值一哂,随着七香车碾过朱雀大街辚辚的印迹,凋敝在前朝旧事的霉味当中了。
猫是会说话的猫。
这本身便是一桩奇谈。
有了这个故事,谁还会去在乎他曾经是贺,还是鹤呢?
2
长安二月杏花甜中的凉,近乎一袭瘦骨嶙峋的诗意。
诗人在桥下第一次遇见了那老翁。
和后来的许许多多次不一样,他的架子上空空如也,仿佛专在等一个人,为了与他之间发生一些论道般的诘问,只是诗人撑着伞走过时,在匆忙穿过的往来杂沓中,隐约听到一声轻轻的叹息。
在荒凉与苦涩的人世,本不过是再寻常不过的轻轻的叹息。
但诗人驻足了。
大明宫竟然随着这一声叹息陨落。
他的太息是预言,抑或干脆是一个阴谋?
起居郎折返而去,桥下唯开满了不应季的海棠。
3
最美的故事,均是割舍掉那些细枝末节的。
就好像少年时暮春里携手簪花的人,顺着迢迢的夕月和千山万水,再度回了梦枕边,最终刻骨热烈的却只剩下那一少年人。
就好像诗仙醉过的酒池,玄宗击过的鼓,春风拂槛的美人衣裳面孔,最终不曾被尘土催化老去的,也只有握着翠翘的那一少年人。
无论这少年是谁,他行到何处,他在旁人的目光中或是可有可无,或是永不变迁的鲜艳。
这少年穷其一生与某种荒诞周旋。
然而总有人知道,没有什么可以延缓美梦的消亡。
然而总有人知道,没有什么可以打扰少年的美梦。
4
一切是少年的梦。
好梦,怀梦,关于白鹤的梦,黑猫的梦。
他在梦中终于不知道自己究竟是一只鹤,还是一只猫。
他回过身去,发现自己终究孑然。
所以,他想自己肯定是一只猫。
因为梦境与记忆里的故事无从成立,他的身边再没有其他的白鹤少年。
5
他是一只猫。
6
少年是一只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