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斐天】一见不钟情 46

抽空丢一发,没有复更。


46


因为这个冷场的玩笑,唐斐敛起笑容,跟着无话的童少天径直往前。


穿过小镇长长的坂道,便是白滨。一轮落日正被银丝般无限拉长的海平线绞碎。海面飘着夕阳破碎的残红,浮光跃金,映得天与海与沙俱是红彤彤的。


唐斐和童少天从滨海公园走下海岩垒砌起的宽阔的阶梯,快要踏入沙滩时都有些犹豫。唐斐偶像包袱太重并不开口,只是拧着眉毛看白色的细沙,总算是童少天愣头愣脑地问出了声,却不知是在问谁:“……要不要脱鞋?”


两人为轻便出行,快乐行走,都蹬着凉爽透气的跑鞋,这一脚若踩下去,恐怕连鞋都不必要了。虽然本也带着沙滩鞋,只不过童少天提得匆忙,唐斐应得急切,谁都来不及换上装备,头脑一热,后悔却已晚了。


“就你话多,知道什么叫破坏气氛吗?”唐斐的动作倒很麻利,一颗童心按耐不住,眼里写满了期待与跃跃欲试。此处若有十米跳台,童少天毫不怀疑他们这位大腕会百米冲刺助跑起跳一头扎进蓝澄澄的海水里。


看破不说破,童少天忍着笑,伸手拉蹲在地上摆放鞋子的唐斐,只觉得这个画面变得更为滑稽,仿佛白马王子在等灰男孩试水晶鞋。


他们并肩往海的那边走去,散步的情侣亲昵地拥吻牵手,从他们身边擦过,把两个人之间的气氛也燃得火热。唐斐目不斜视地朝前走,赧于去看童少天的模样和反应。他知道他此刻一定是被火红的夕照与碧蓝的海水染成一副斑斓的画,眼角是十月日本带霜的枫叶。


沉默之中的童少天总是显得澄澈且神秘——或许得益于他处在男性英朗和少年温柔之间的硬挺五官。他的鼻梁高挺,轮廓如同刀刻,本来应该搭配一双犀利且深邃的双眼,可唐斐就是喜爱他如今纤长睫毛盖住的柔和的目光和微微下垂的眼角。童少天是热烈的、朝气蓬勃的,保有一颗柔软简单的赤子之心;但同时又是内敛的、成熟的、甚至游刃有余的。关于他自己,他极少言及,只是将所有的精力投入到外部的世界去。他向少数人开放内心,可是谁都走不到核心。


热量给养生命,可人们对太阳知之甚少。


这样一个童少天,曾对他敞开过几次内心的童少天如今走在自己的身边。


没有谁会比此刻的自己更加紧张。唐斐心想。


他变得忐忑不安,心猿意马,最后神游天外,一深一浅地将脚掌埋在软和的细沙之中,及至海水冲到了他的脚踝。


“我之前收到了一个剧本。”唐斐忽然开口说道。


“什么内容的?”童少天眺望着远处,红色的太阳正融化在海水中央。


唐斐没有回答他,接着说:“里面引用一首诗这样写道,‘我永远走在这些岸上,在沙与沫之间。涨潮会抹掉我的足迹,海风会吹去这泡沫。可是海与岸,却将永远存在’。”他希望这一刻同样永恒。海与岸,水与风,发梢随着风微微摆动的童少天。他是无边的大海,是海滩的每一粒沙,是种在他心尖由砂砾筑建的珍珠,令人渴求快乐,却只得到痛苦。


他痛苦于童少天的每一次回避,痛苦于猜不透对方心中所想;因此他的千军万马只好偃旗息鼓,未振而竭,忍受着对方有意无意的挑衅撩拨。从不乏男男女女投怀送抱的唐斐初入花花绿绿的情感世界,故作轻松的姿态下竟然只觉得痛苦。


“我知道这首诗……打算接吗?”童少天抬起一条腿来戏弄浪花。浅蓝的海水拥着海藻,转为碧绿,又被阳光照射,端的一块透光的翡翠,碎在他们的脚下,变成泡沫。


“没想好,”唐斐捡起一瓣被海浪冲上来的贝壳,远远地扔了回去,“想了很久,还是没有想好。”


“本子很坏?”


“不,写得很好,从我演员的眼光来看,是难得的佳作。”


童少天很少听唐斐烦恼工作的事,何况是旅途中,但仍非常耐心地听完:“有难处?资金或是班底问题。”


“算是吧,”唐斐也随着童少天的动作去逗弄海水,言辞闪烁地又否认自己道,“不知道算不算是。”十月里冰凉的液体灌进他的趾缝,舔吻他每一寸表皮,让他错觉自己是不被这广袤的海洋所欢喜的。没有海喜欢矛盾和秘密的合成,没有海顺从他的趾高气昂,没有海妥协他的脆弱不安,没有海接纳这样一个怯懦无耻的情种,所以他命中注定四海为家,居无定所,一世飘零。


无耻吗?唐斐被划过脑海的这个念头扼住呼吸。


他低头踹了一脚水,问它:无耻吗?


应答的是冷的海水与天边同样冷的星。


你目的不纯、心怀鬼胎、居心叵测,明知如此,却还虚情假意、虚与委蛇、装腔作势。你假装对自己的感情一无所知,你贪恋他均匀洒向世界的温暖,你不敢跟他说,你怕被拒绝,怕从此要被赶回靡丽阴暗的地下,你怕自己只有野心,只有仇恨,只有对这花花世界自以为是的嘲弄。可你还是怕,你怕丢掉自己的蛮荒的纯粹,丢掉自己无法同世界磨合的棱角,丢掉引以为傲的的利齿尖牙。


你是蛇,他是阳光。


不无耻吗?


还不无耻吗?


他会稀释你的毒液,腐蚀你敏锐的信子。尽管如此,你还是喜欢。你凄悲痛苦,不知所措,自私地设想他和你都那么“正常”——亦或者这个世界能够正常。你想过千千万万种方法,千千万万条路,你怕他遭逢最荒谬无解、最可恨诛心的恶,怕自己粉身碎骨,万劫不复,所以瞻前顾后,如履薄冰。可他若不爱你,小心翼翼便会成为猥猥琐琐,精心铺陈便会变成图谋不轨。


唐斐在心里说,所有人都是带着虚伪的面具和世界友好媾和。


而如今,他只是面临着要不要摘掉面具的艰难抉择。他不敢赌。


童少天望向他:“你是演员啊,你是最喜欢演戏的人,是天才。对你来说,只要本子好,还要有什么顾虑呢?”话音刚落,似乎连自己也发觉这话的幼稚可笑来,红了脸。


“可能,会做一点形象牺牲吧。”唐斐笑了笑,习惯性想要点烟,被童少天的神色打断。


童少天没有戳破他的借口。唐斐拍过太多支片子,有视死如归的侠客,大义灭亲的侦探,情深不寿的帝王,自然也有卑劣可鄙的小人,自私刁钻的政客。他演过暴力犯,吓得大银幕前花痴的小姑娘弃座而逃,演过懦弱可恨的丈夫,作为经典影视形象成为舆论抨击的焦点。戏疯子唐斐绝不会在意所谓的形象牺牲。


因为他本质上是个多么可爱的人。


无论他在戏中是何模样,戏外无论真假,永远是近乎完美的绅士。


童少天不明白唐斐在焦灼些什么,鼓足了勇气去牵住他的手,把自己的五指滑进他的掌心,用力地捏了捏,装作是朋友间的鼓励那般,生硬地带着唐斐的胳膊向上举,好似在擂台上宣布胜利者:“让我们再一次恭喜唐斐!”他高呼着,“恭喜金雀影帝!和他的《红》!”


“本届电影节最佳影片是《梨园之王》!”


“最佳男主角——唐斐!”


沙滩零落,游人渐稀。没有人被他的声音打扰,也没有人干涉他与他之间微妙气氛的流动。唯有海水,沙沙,沙沙的。


涨潮了,海浪逐渐能盖过他们的小腿。


唐斐目不转睛地盯着童少天眼里的星光。这个吝啬城市的暗色不敢近他的身,却把千星万阳都无私投放在他的眼睛。


童少天的手心有一层薄汗。


唐斐知道童少天想让他打起精神。


童少天是尽职尽责的朋友。


然而他无法控制,他紧紧地扣住了童少天的手。他把热度与秘密的爱都锁在相贴的掌心。在下定决心以前,在能够保护童少天以前。他不要长长久久,只要此时此刻。


唐斐,你真是个无耻之徒。


他于星光下无声地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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